玉宝王妃身子略略震动了一下,突然向前略俯身,伸手握住了黄绢的手,但是不过 极短的时间,她就松开了手。黄绢立时又想起,鲁大发说过,第一次在海边看到好看女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人的时候,一个响雷下来,好看女人就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臂! 看来,在震惊之下,握住身边的人,是玉宝王妃的习惯动作? 黄绢这时,思绪也杂乱之极。在理智上,她仍然不能相信,在后鲁村海滩出现的女 人,是玉宝王妃,可是在感觉上,她却早已承认了这一点! 黄绢装著甚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其实,你可以到处去走走!” 玉宝王妃有点凄然地笑了起来:“是啊,从内院的东边走到西边,南边走到北边! ” 黄绢吸了一口气,试探得比较大胆了一些:“你是说,自从你进宫之后,再也未曾 离开过深宫?” 玉宝王妃又叹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垂下头来,露出雪白细腻的一截后颈,看来 极其楚楚动人。黄绢单刀直入,不再犹豫,可是还是尽量使她的语气,听来带有一点玩 笑的成分:“有人说,十年之前,曾在一个海滩上见过你!” 黄绢的声音很平淡,说话的声音也很低,可是玉宝王妃所受的震动之强烈,真叫人 感到意外。她身子剧烈地抖了起来,双手紧握著座椅的扶手,双眼想望向黄绢,但是却 又不敢。 黄绢心中的疑惑大增,因为从这种反应看来,鲁大发所讲的一切,全是事实!但是 ,那又怎么可能?既然她一步也未曾离开过深宫,又如何能够在几千里之外的海滩上, 遇见鲁大发? 黄绢任由玉宝王妃震惊,她继续道:“一共三次,都是在天色将晓时分。那时,大 约是在十年之前,见到你的人是一个少年……” 玉宝王妃陡然伸手,紧握住黄绢的手,声音发著颤,样子又是恐惧,又是哀伤,恳 求著:“别说下去,别再说下去,求求你……至少让我喘一口气!” 黄绢停住了不再说,只是凝视著她。 这时,湖面上极静。只有小船在缓缓前进时,湖水撞在船身上,所发出的有节奏的 “啪啪”声。 在船上的四名宫女,显然训练有素,只是顾她们自己荡桨,连眼角也未曾向神态如 此异样的玉宝王妃望上一眼。 黄绢本来相当担心这四个宫女会泄漏秘密,但这时也放了心。 一来,她考虑到宫女未必听得懂──她们的交谈已改用中国粤语,二来,这四个宫 女,当然是玉宝王妃的亲信。 过了好一会,玉宝王妃才恢复了常态,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用极低极低,每一个字 听来都像是在咏叹一样的声音道:“我……知道,那少年……就是那天在大殿上,闯祸 的年轻人!” 这次,轮到黄绢震惊了! 她没有想到玉宝王妃会说得那么直接,也没有想到她已经知道了那么多!从她的神 态语调来看,她不但知道了这些,而且也知道了鲁大发对她的痴迷。更使黄绢震动的是 ,看来她对鲁大发,也有著异样的感情! 黄绢停了一会没出声,虽然湖面上风光优美,看来恬静无比,但是黄绢心跳得十分 剧烈,就像是一颗重磅炸弹,随时会爆炸一样! 又是玉宝王妃用她那动听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在深宫,很少能知道外面的事, 但是也有点报纸杂志可看。当我第一次在一份杂志上,看到了他的照片之后,我就知道 ,他就是那个少年,就是我在海边遇到过的那个少年。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忽然下 了一场大雨,他拉著我去避雨……” 鲁大发和她相遇的情景,黄绢是熟知的。这时,听玉宝讲到这里,她忍不住陡然加 了一句:“然后,你就突然不见了,你会倏来倏去的法术?” 玉宝没有立即回答,现出了迷惘而又哀伤的神情来。 黄绢毫不留情地“进攻”:“一连三天,你都突然出现,突然消失。从第四天起到 现在,十多年了,他一直在等待你的再度出现!” 黄绢的话,说得再直接也没有了。玉宝王妃脸色苍白得惊人,连她本来自然丰满诱 人红润的口唇,也成了白色。她的声音更低:“你是说,这年轻人……他……他……他 ……” 看来,她不知道怎么措词才好,也或许,她根本知道该怎么说,可是这个字眼,她 又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她身为土王的妃子,单是现在这样和黄绢的谈话,已经是大逆 不道之至的了! 如果土王知道了,不但她本身立即要在极残酷的情形下被处死,连她的家人也会遭 到巨大的不幸!可是,这又是一直藏在她心中最深处的秘密! 一个人心中有了秘密,实在是一桩十分痛苦而受折磨的事,总想有机会向人吐露一 下,而且,她感到自己也非吐露不可。所以,她终于鼓足勇气,咬著牙,把那句话说了 出来:“他……思恋我……爱我?” 黄绢不是没有经历过惊险场面的人,而这时的环境,可以说一点也不惊险。但是当 想及一切可能发生的后果之际,玉宝幽幽的几句话,却又使得黄绢也不禁有一阵全身抽 搐的紧张! 她自然而然把声音压到最低:“当然是,你以为他不知道在大殿上把你的面幕拉下 来,会有甚么后果?可是当他认出是你之后,他就甚么也不顾了!” 玉宝王妃以手掩住了脸,她的手指细长可人,鲜红色的指甲衬著雪白的手,看起来 极美丽。但即使双手掩著,仍然可以看到她脸上的哀伤和茫然。 她喃喃地道:“是我不好,我……想不到……戴了面幕,他也会认出我来……我只 是想看看他……想知道一下。我一直想不出是甚么情形……曾有甚么事在我的身上发生 过,真的,我不知道!唉,这……孩子……” 黄绢用心听著。玉宝王妃那一番话,前几句是很容易明白的,是她主动要求出现, 颁奖给鲁大发。本来这种行动是没有先例的,但土王一定禁不起她的恳求,而答应让她 出现──当然,她必须紧裹在衣饰之中。可是那一番话的后半段,黄绢却听得莫名其妙 ,一点也不明白是甚么意思。 黄绢在这时,心绪也十分紊乱,她只想到,那可能是玉宝太激动了,有点语无伦次 了。所以她也没有追问,只是道:“是你想见他的,你是不是也爱上他了呢?” 坐著的玉宝王妃,由于黄绢的这句话,整个人都向上跳了一跳! 当她在极度的震惊之余,又坐回座椅上之际,她和黄绢都一声不发地互望著,双方 各自在对方的眼神之中,寻找可信任的程度。终于,王妃感到黄绢是可以信任的,那使 得她心中的紧张程度减轻。 她轻叹一声:“我不知道是不是!” 她讲了一句,就停了下来,黄绢作了一个请她继续说下去的手势。 玉宝凄然一笑:“我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少年,当然是一个十分俊美的少年 ,不过我也不可能对一个少年产生感情的。何况……我根本不知道真是有他这个人的, 一切是那么奇怪……” 黄绢不禁皱眉,玉宝王妃又在说她听不懂的话了! 玉宝略停了一停:“一直到在杂志上看到了他的照片,我更迷惑了──真有这样的 一个人?真有这样的一处海滩?我真的曾到过那里……一个叫后鲁村的地方?” 黄绢沉声道:“对不起,我全然不懂你这些话的意思,请你──” 可是玉宝王妃,却像是根本未曾听到黄绢的话一样,只是自顾自说下去:“从此之 后,我就一直留意他的消息,尽可能多弄点电影杂志来。他越来越出名,要看到他的消 息,并不是太困难。一直到他登出了那段寻人的广告,我才知道,那不是电影宣传,一 切全是真的,我真的曾和他相遇过!而他在见了我之后,竟然这样痴心,所有的报导都 说,他似乎对女性一点兴趣也没有,那……全是为了我?” 她向黄绢望来,黄绢点了点头。 玉宝王妃幽幽叹道:“他也太痴了,我哪里值得他爱?我是一个被关在笼子里的人 !他闯了祸之后还好吗?多亏你救了他……他现在在甚么地方?” 黄绢的喉际,发出了“咕”的一下响声,那是她把几乎已要说出口来的一句话,又 硬生生吞了回去的结果。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去告诉玉宝,鲁大发现在正在王宫之中的适 当时候。 黄绢只是希望玉宝再说下去,她碰了碰她的手:“你别太哀伤了!” 王妃的声音轻柔:“哀伤?我不知道甚么叫哀伤,从我十二岁那年,进入了深宫开 始……我连自己是甚么都不知道……哪里有资格哀伤?” 她越说越是悲切,泪花在她的眼中打著转。终于,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滚滚而下! 玉宝王妃流著泪,看起来是那么凄楚。在这样美丽的环境之下,听一个这样美丽的 女人,诉说她心中的凄苦,黄绢的心头,有一般说不出来的滋味。 玉宝王妃的生活,可以说是锦衣玉食之极的了,但是她的心灵,却是这样空虚! 同时,黄绢心中也暗暗吃惊。因为这时,她已毫无疑问,知道鲁大发所说的是对的 。只要让鲁大发和玉宝有见面的机会,那么,惊天动地的事就会发生! 玉宝王妃并不去抹拭眼泪,任由泪水顺著她白玉一般的脸颊上淌下来,一直淌到她 尖尖的、逗人怜爱的下颚上,然后再落下来,被她身上深黑色的丝衫所吸走。 黄绢也叹了一声:“你心情不好,所以一直喜欢穿黑色的衣服!” 玉宝乾涩地笑著:“我觉得我的生命,早在十二岁起,就被埋进了一片漆黑之中, 除了黑色的衣服之外,我别无选择。可是实际上,我却热爱艳红,我想你一定也注意到 了!” 黄绢道:“是,鲁大发曾说过,他第一次看到你时,风吹起你黑色的裙子,他看到 了你鲜红色的内裤……他说这种情景,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她们两人交谈以来,一直用“他”在代替鲁大发的名字,这时,还是第一次直接说 出鲁大发的名字来。玉宝王妃又震动了一下,蹙著眉,发出如同梦幻一般的声音:“真 奇怪!我遇到他……已经够怪的了,他……不应该也可以看到我的!” 这是玉宝王妃讲的,又一次黄绢听不懂的话,黄绢皱著眉:“甚么意思?我不明白 !” 玉宝口唇颤动著,好几次欲语又止,黄绢欠了欠身子:“不管你有甚么难言之隐, 只管对我说。事实上,我是受人之托来见你的!” 玉宝王妃一听,身子又剧烈地发起抖来,颤声道:“他?” 黄绢点了点头,玉宝紧紧闭上了眼睛,神情十分痛苦。隔了半晌,才又睁开眼来, 苦涩地道:“他肯定说他曾见过我?” 黄绢挥了一下手:“你说的话中,有很多我不明白,请你说明白一点!” 玉宝王妃苦笑:“连我自己也不明白,不过你必须相信我,我所说的每一句都是真 话!我没有理由欺骗你,请相信我!” 黄绢叹著:“不论是真话还是假话,总要我听得明白才好!” 玉宝王妃低下头一会,才道:“在十年前,我二十岁那一年,深宫的生活使我感到 枯燥到了极点。我甚至好几次想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这种笼子里的生活……真是可怕 极了!” 黄绢“嗯”地一声:“所以你就偷偷溜了出去?” 玉宝缓缓地摇著头:“不,我一步也没有离开过深宫,根本没有离开过!” 要不是玉宝有著王妃的身分,又要不是她的样子是这样的楚楚动人,一听得她这样 说,黄绢一定会忍不住,要不客气地斥责了! 这时,黄绢只是道:“不对,你离开过深宫,到过后鲁村的海滩!” 玉宝现出迷惘的神情:“请听我说下去……我生活在极度的忧郁之中,土王……他 对我很好,可是……每当我被他紧紧搂在怀里的时候,是我最痛苦的时候。开始时,我 竭力忍著,到后来,渐渐忍不住了,他一碰到我的身子,我就会发抖,那真可怕……可 是土王却说,我发抖的时候更好看……” 黄绢听到这里,也不禁一声长叹,那自然是由于她想起了自己和卡尔斯将军之故。 玉宝的这种感受,她完全可以领会。 玉宝继续道:“到后来,越来越严重了,到了他爱抚我的时候,我会陷入半昏迷的 状态之中,而再发展下去,我就真的昏迷了。可是,又不是真的昏迷,在迷迷糊糊之中 ,我像是离开了深宫,不知怎么,那是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感觉……” 她一讲到这里,黄绢已经听得大是骇然! 玉宝又强调了一下:“我所说的全是真的!我自小就喜欢在海边看海,或许在那时 ,已经隐约知道自己将来会失去自由,所以才特别喜欢海洋。每当我昏过去的时候,一 面迷糊,可是一面却又十分清楚地知道,自己会去到各种各样的海边!” 黄绢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是梦境?” 玉宝摇著头:“梦境?有一点像,可是比梦境真实得多。每次,当土王离开我之后 ,我又会悠悠醒转,人还是在深宫之中,可是海边的经历,却一一在心,记得再清楚也 没有,就像我真的曾经去过一样。这种怪经历,一直持续了将近半年!” 黄绢绝不怀疑玉宝所说的一切,可是她却也绝对无法想像,那是一种甚么情形。勉 强从心理、精神状态上来解释,可以说是由于她对她的生活极度的厌恶,所以在她绝不 喜欢的男人碰到她的身体之时,她的潜意识就开始反抗,把自己投入了幻想之中! 可是,黄绢又觉得事情绝不是那么简单,她一定还有更不可思议的遭遇。 玉宝王妃吁了一口气:“一直以来,我去到的海滩,全是一个人也没有的。直到有 一天,我忽然在海边上,遇见了一个少年──” 黄绢失声道:“不!” 玉宝道:“是真的,我不骗你,我和这少年交谈,忽然下起大雷雨来。在奔走避雨 之际,我又醒了过来,人在床上,土王才自我的身上离开,我……我……” 玉宝说到这里,神情迷惘慌乱之至,黄绢的思绪也乱到了极点。 黄绢一面挥著手,一面道:“你是想说,你和少年见面,是在你的梦境之中?” 玉宝十分著急:“不是梦,我说过了,不是梦!可是那是甚么,我不知道!” 黄绢吞了一口口水:“接下来另外两次,你和少年见面,也是一样?” 玉宝咬著下唇,点了点头。 黄绢毫无意义地挥著手。玉宝的话,任何人听了,都会莫名其妙,思绪进入一个十 分紊乱的状态之中,黄绢也不例外。 黄绢再问:“为甚么只有三次,你为甚么不再去了?” 玉宝的声音发著颤:“我也很喜欢和那少年交谈,他长得十分俊美,虽然只是少年 ,但已很有男子气概。可是,我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感到自己身在海边,全然是不由自 主的,我甚至不知道那海边是在甚么地方,是在地球的哪一个角落?三天之后……我又 到了另一个海边,无法再去后鲁村的海边!” 黄绢不由自主摇著头──一个人,在幻想幻觉之中见到了另一个人,这一点也不稀 奇,可是她见到的人,也见到了她,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 而玉宝的情形更怪,她见到了鲁大发,她是真正见到了鲁大发──那时候,除了在 后鲁村,不可能在任何别的地方见到鲁大发,那说明她的而且确,是到过后鲁村的。 可是,实际上,玉宝王妃一直身在深宫之中! 虽然整个事件仍然绝对无法想像,但是黄绢总算听懂了玉宝以前所说的那些令她不 明白的话──根本由于事件的本身令人难明,自然玉宝王妃的话,也叫人一点也听不懂 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玉宝王妃才道:“你可以想像得到,当我第一次看到他的照片, 后来又知道他是后鲁村人……之后,心中是如何惊骇,原来真有这样的一个人!那我在 迷迷糊糊的时候……所发生的事,都是实实在在的了!这怎么可能?你又告诉我,他也 看到过我……难道我会化身功夫?我当然不会,如果会的话,我也不会一直躲在深宫中 了!” 黄绢隔了片刻才道:“你一直是这样,我是说,这种情形一直在持续著?” 玉宝王妃难过地摇了摇头:“一直是这样倒好了。就在见了他三次之后不久,我生 了一场大病,病好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这种情形出现过,再也不能藉昏迷来逃避……痛 苦了。” 黄绢苦笑了一下:“你的情形,除了化身之外,似乎只有……只有灵魂出窍,才有 相同的情况。自然,所谓灵魂出窍,只是一种传说……” 玉宝王妃叹著:“就算是灵魂出窍,人家怎能看见一个人的灵魂,又和我这个灵魂 交谈呢?” 黄绢苦笑:“我不知道!” 玉宝长叹著:“在看到了他登的广告之后,我心中更是骇然之极,不知道如何才好 ?我只想见他一见,想弄清楚是不是真有这样一个人。唉,我心中气极了,一切那么怪 ,你说,叫我怎么办?” 尽管黄绢精明能干,可是这时,她也无法回答玉宝的这个问题。她望著全身有著抽 搐一般痛苦的玉宝王妃,有一点她倒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玉宝王妃内心深处的痛苦 ,远超乎她的想像之上! 黄绢是对的,玉宝的痛苦,不但是心灵上,而且是肉体上的。 玉宝永远无法忘记,她生命之中最可怕的那一刻。热带地方的少女虽然早熟,尽管 当时她看来已经亭亭玉立,胸脯饱满,大腿修长,臀部浑圆,全身都散发著青春成熟的 热情,可是她毕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少女,无论在心理上和生理上,都无法承受强壮魁 伟的土王。当她少女的梦,憧憬著王妃的荣耀时,接踵而来的都是可怕的噩梦! 十二岁的少女,不论如何设想,都想不到男性会可怕到这种程度──在土王强壮的 身躯之下,她哀叫,她挣扎,她求饶,她流泪,她全身有撕裂的痛楚,她心灵上的创伤 ,再也无法补痊。 她是昏过去的──实在无法忍受心灵和肉体上极度受创的情形之下昏过去的。 接下来的日子,一次比一次可怕,每一次昏厥,反倒刺激起土王的无比情欲,使她 成为土王最宠幸的妃子。在其余妃子无比欣羡,土王几乎每一个晚上都离不开她的时候 ,她会跪在华丽之至的寝室的一角,身子发著抖,蜷缩著,祈求著她叫得出的每一个神 灵的名字,祈求著今天晚上,土王在别的妃子身上,去寻求他的欢乐! 但是她的祈求甚少灵验,土王是那样喜欢她,几乎没有别的妃子可以替代。于是, 听到土王的脚步声,她已经禁不住全身颤栗! 她对黄绢诉说她的苦楚,那只是她真正的苦楚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 在听到脚步声就会颤栗的情形之下,被紧紧搂著,被粗大的手在她娇柔的肌肤上搓 捏抚摸,被气喘咻咻的口咬著的时候,她自己早已不再是自己,一种深得不能再深的麻 木,使她感到自己是一个死人! 然而她又不是死人,她还是有知觉的,最后必然是在极度的痛楚之中昏过去。 这样的折磨,日复一日地持续著,传说中最可怕的黑地狱,只怕也不过如此。所以 ,当她有一次,忽然在昏迷之中,感到自己突然到了一个海边,海风声和海涛声,一切 全是那么真实之际,她真以为自己是真的死了,真的从无边无涯的痛苦之中解脱了出来 ! 那使她感到无比的欢畅,但可惜的是,当土王一离开了她的身子,她就不再在海边 上,仍然在深宫之中。她疯狂一样,用各种各样的香料,洗刷浸泡自己的身子,可是有 甚么用呢?一切都不断重复著。 每次昏迷之中的经历,使她痛苦的生涯,有了一丝补救。可是她一直不知发生甚么 事,绝未曾想到过她是真正到过那些海边的。直到她在后鲁村的海边,遇上了少年鲁大 发。 她无法控制自己在昏迷中去到她想去的海边,所以,她和鲁大发只见了三次。 忽然会在海边出现,已被她当作了是真正的生活,而真正的生活,反被她视作是一 个连续的噩梦! 这种异常的现象,使玉宝王妃在痛苦之中得到了安慰。而当她发现长大了的鲁大发 的照片之际,知道了真有一个地方叫后鲁村,是她绝不可能去过,而事实上已去过的地 方之后,她更相信深宫的生活只是梦。梦境中的感受再痛苦,都无关紧要,那只是梦, 不是么?只要是梦,总有醒的时候,一切痛苦,也全是短暂的了! 她是那么深切地盼望著“梦醒”,这也是为甚么,她会对黄绢说了那么多心中秘密 的原因! 玉宝王妃望著黄绢:“会不会……我的深宫生活,只是一场梦?” 黄绢当然知道,她的深宫生活不是一场梦,可是看著她那种哀切的神情,黄绢却不 忍直说,只是道:“谁知道呢?古往今来的大哲学家,很多说人生本如梦的!” 玉宝幽幽地叹著气,黄绢把声音压得更低:“如果像童话故事一样,有一个勇士, 能把你自深宫之中救出去,你愿不愿意?” 玉宝王妃一听,整个人在震动了一下之后,变得如同泥塑木雕一样。使黄绢怀疑她 在那一刹那,是不是连血液都凝结了。 过了好一会,她才道:“会……会有这种事发生么?” 黄绢低声道:“先回答我的问题!” 玉宝立时点头,她的声音听来是叫人心碎的呜咽:“当然愿意!” 黄绢道:“外面的生活不一定如意,而在这里,一切的享受──” 玉宝王妃急急道:“不……不……我……在地狱的最低层,再坏,也不会再坏了! ” 当她这样说的时候,泪水又自她的双眼之中涌了出来。满是泪光的双眼,看起来更 明媚,更动人! 黄绢叹了一声:“如果你对男性有著那么深切的厌恶,你怎么能接受别的男人的爱 呢?” 玉宝王妃咬著下唇,洁白整齐的牙齿陷进了嘴唇,她也不觉得疼痛。 过了一会,她才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怕……怕……” 她身子又发起抖来,黄绢忙道:“好了,我会尽快去安排的!” 玉宝王妃睁大了眼:“你能救我?” 黄绢又叹了一声:“不是我要救你,是有人如果没有你,活不下去了!” 玉宝王妃“啊”地一声,低下头去,用极低的声音说著:“一样是男人,我……见 了他就一点也不害怕。或许是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只是一个少年?” 黄绢抬起了头,长长地吁著气。她在未见玉宝王妃之际,还存著希望──如果玉宝 王妃根本对鲁大发一点印象也没有的话,她就有机会,可以劝鲁大发别再痴心妄想了。 可是如今的情形却是这样,是她在事前,无论怎么想都想不到的! 说是怎么想也想不到的好,自然可以──鲁大发的痴情,绝无疑问;而玉宝内心深 处,显然也对鲁大发有著梦幻一般的情感。 但是,说是怎么想也想不到的坏,也一样可以──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把玉宝带 离王宫的行动,不可避免,而这是极度困难的事。黄绢原来的计画,是让鲁大发一个人 去进行,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脱出关系了! 黄绢想了一会,才道:“我会去安排,忍耐一下,别露出任何马脚来,这几个宫女 ……” 玉宝王妃道:“她们不会泄漏甚么的!” 黄绢又道:“我们明天再见面,我想,由你向土王提出要见我,比较好一点。” 玉宝王妃的双眼之中,闪耀著异样的光辉,深深地吸著气。 小船又自湖中心慢慢地荡向岸边,景色实在十分怡人。谁又能想得到,在这样人间 仙境一样的环境之中,会有人感到是活在地狱的最低层! 等黄绢回到了土王和卡尔斯将军的身边的时候,他们两人正在讨论著一单军火交易 ,看来已有了协议,两人的神情都极愉快。 黄绢才一走进来,就看到扮成了女侍卫的鲁大发向她望来,眼中喷射著焦急的火焰 。 黄绢向土王说:“和玉宝王妃的会面,真是愉快极了,她是一个极聪明的美女!” 卡尔斯将军自以为幽默地道:“就像你一样?” 黄绢勉强笑了一下,鲁大发的眼光更焦切,黄绢故意不去看他。 土王请卡尔斯将军去参观油田,直升机已准备好了,黄绢托辞不去,女侍卫自然也 无法全部带去。所以鲁大发和黄绢在他们走了之后,就又有了见面的机会。 鲁大发紧张得除了喘气之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黄绢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过了一会,才道:“她自十二岁起,从来也未曾离 开过深宫!” 鲁大发著急:“我明明见过她,她也一定见过我!” 黄绢斥道:“你别急好不好!情形十分怪异,她说她的确曾见过你,可是她人却没 有离开过深宫!” 黄绢接著把情形详细说了一遍,鲁大发听得张大了口,合不拢来,结结巴巴地道: “那么,我见到的……不是她本人?那怎么可能呢?明明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她碰得到 我,我也碰得到她,她会和我讲话……怎么可能呢?” 黄绢深深吸了一口气:“古代有‘离魂’的传说,或许就是这种情形!” 鲁大发来回走著:“不论是甚么情形,都不重要!她……对我那晚的行动,可曾见 怪?” 黄绢摇头:“没有,事实上,她一直通过报章杂志,在留意你的消息。颁奖行动, 也是她主动向土王提出的,目的是想见一见你!” 鲁大发兴奋得全身发抖,双颊潮红,牙关打颤,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黄绢叹了一声:“可是,她实实在在,无法离开王宫。土王对她极宠爱,一天也离 不开她,她就算想跟你走,也没有法子把她在秘密的情形下,弄出王宫去!” 鲁大发直到这时,才缓过气来:“想想办法,总有办法的,想想办法!” 黄绢苦笑了一下,办法不是没有,当她在湖中荡舟的时候,已经想过了。 王宫中的一切戒备虽然严,但办法还是有的。例如她手下就有装备十分精良、训练 有素的突击队,利用一架高性能的直升机突然出现,降落在湖面上,玉宝王妃可以在半 分钟之内登上直升机。在一分钟之中,可以在所有目睹的人,不知道发生甚么事之际, 就离开王宫。 黄绢也估计过,等到事情报告到土王那里时,直升机已可以飞到公海上了! 当然,这种行动是非常冒险,而且一击不中,就再也没有第二次机会。所以,在事 先必须考虑计画得十分周详才行。 这时,黄绢并没有说出她的计画来。沉吟片刻之后,她道:“明天再和她见面…… ” 黄绢只讲了一句,鲁大发双手紧握著,颤声道:“求求你带我去见见她!” 黄绢立时拒绝:“绝对不行,内院耳目众多,稍微走漏了一点消息,就有人会死… …我相信不会再要你忍受多久了!” 鲁大发的神情,本来失望之至,但一听得黄绢这样讲,像是死而复苏一样:“你… …你已经有办法了?是不是?” 黄绢没好气道:“不是!” 鲁大发陪著笑,一声也不敢出,心跳得连他自己也可以听到砰砰的声响。 黄绢又告诫:“后天我们就离开,你要少生事端!” 鲁大发连连点头。 第二天,黄绢和玉宝王妃见面,发现她雪白的颈子上,有著明显的啮痕。 玉宝用漠然的声调道:“告诉你是香水敏感,你一定不会相信的了?” 说著,她自己先凄然笑了起来。黄绢却笑不出,只感到心中一阵刺痛,她只问玉宝 听来像是十分不相干的话:“你的生日是──” 玉宝王妃道:“下个月,还有……二十六天。” 黄绢再问:“你肯定你要离开现在的生活?” 玉宝凄然:“我现在……不是生活,是在噩梦里,我要……醒过来……” 她说到这里,双手握住了黄绢的手:“如果你能帮我,如果你能帮我从噩梦中醒过 来……” 她的喉头哽咽著,再也说不下去。 黄绢回握著她的手:“我有了计画,就在你生日那一天行事。平常,你生日,会有 些甚么庆祝?” 玉宝道:“从日落开始,土王会陪著我,这实在是我最害怕的一天。” 黄绢问:“日落之前呢?你能不能安排一次由你作主的宴会,就在湖上荡船进行? ” 玉宝睁大了眼睛:“可以的──”她的眼波之中,荡漾著希望和疑惑:“那……有 甚么用?” 黄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用,你记住我说的每一个字,绝不能有丝毫差错── ” 玉宝紧抿著嘴,两人凑在一起。黄绢说出了她听来无懈可击的计画,而玉宝也把每 一个字印入了脑海。 卡尔斯将军的访问结束,在庞大的欢送宴之后离去。鲁大发假冒女侍卫一事,丝毫 未外泄。 当黄绢和鲁大发又出现在原振侠的住所之中,向原振侠详细叙述了在王宫中的经过 时,由于其中许多事,是连鲁大发也不知道的,所以,鲁大发听得比原振侠更要激动, 跳起来又坐下,不知多少次。 鲁大发连连道:“你早怎么不说?早怎么不说?” 黄绢冷冷地道:“早说了怎么样?你知道她身受这样的痛苦,能冲进内院去吗?” 鲁大发脸肉扭曲著,看起来,全然是在分担著玉宝身心上的痛苦一样。 黄绢毫不客气地吩咐:“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坐著,我已经有了周详的计画。一个月 之后,她就是你的了!” 鲁大发连连搓手,想问又不敢问。这个举世知名的影迷崇拜的偶像,这时为了自己 痴恋的女人,变得全然像是木偶一样。 原振侠知道,黄绢真要设法的话,是一定可以有办法想的。这实在是十分胡作非为 的一件事,不过原振侠也绝不反对。 黄绢问:“发生在玉宝身上的怪异现象,你有甚么假设?” 原振侠缓缓道:“我假设,是一个活著的人,灵魂离体的现象。” 对著有不解神情的鲁大发和黄绢,原振侠解释著:“如果承认人是有灵魂的话,人 死了之后,灵魂会离开身体,自然在人活著的时候,灵魂也有可能离开身体。当然,那 一定是在某种十分特殊的情形之下。” 黄绢低声道:“假如人在极痛苦的情形下。” 原振侠点头:“或者,也可以是在极衰弱的情形下、极疲倦而熟睡的情形下、醉酒 的情形下,等等。而最常见的,是在伤重将死的情形下!”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又道:“美国有一个著名的外科医生,根据病人的叙述 ,写了一本书,专说人的灵魂离体的现象。大多数曾有灵魂离体经历的人,都说曾‘在 一旁’亲眼目睹医生向他的身体动手术的经过,有的甚至可以说出手术进行时发生的许 多细节,而这时,他正是昏迷不醒的。” 黄绢疑惑著:“可是,她的灵魂离体之后,却能和真人一样,被人看到,和人讲话 !” 鲁大发补充了一句:“我还碰到过她!” 原振侠吁了一口气:“灵魂是一种甚么样形式的存在,还没有人知道。但是灵魂是 一种能和人的脑部发生作用的力量,这却可以肯定──” 鲁大发忙道:“不,我是真的看到她的!” 原振侠一挥手:“自然,只要和你的脑部活动起了作用,你就真的看到她,听到她 ,碰到她了。她实际上是一种甚么形式的存在,并不重要!” 鲁大发还是固执地摇著头。 当然,由于灵魂的现象十分玄妙,要一个本来从未对之有任何认识的人,一下子接 受原振侠的说法,当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原振侠自然也不会强迫他去接受,只是道:“这是她为甚么倏来倏去,为甚么人在 深宫,却能在沙滩出现的唯一假设。” 黄绢的神情有点异样:“离开了身体的灵魂,可以使人感到和看到真人一样,失去 了灵魂的身体,不知是甚么样子的?” 原振侠苦笑:“理论上来说,无疑是死人了,但是却又不是。” 黄绢叹了一声:“至少可以知道,多半是昏迷不醒的,或是正在极度的苦痛中的一 种逃避。那和人能化身不同,毕竟是──” 她讲到这里,长叹了一声,无限怅惘。原振侠多少可以知道一些她的心事,也就默 然不语。 鲁大发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一个月之内把她带出王宫,计画究竟是怎样的?如 果有极危险的任务,我愿意担任。” 黄绢想了一想,摇头道:“不必了,进行这种任务的人,一定要训练有素。就算现 在起就训练你,也已经太迟了一点。” 鲁大发有点坐立不安,黄绢道:“在这些日子中,你要找地方躲起来,不要生事… …” 原振侠道:“如果喜欢的话,仍然可以住在我这里!” 鲁大发想了一想:“我倒宁愿回后鲁村去,那是我第一次见她的地方!” 黄绢高兴地笑了起来:“好啊,把玉宝带出来之后,就送她到后鲁村去见你。你每 天拂晓时分,就在海边等著她踏浪而来吧!” 鲁大发十分认真地点著头。过了一会,他先告辞离去,原振侠皱著眉:“你叫他每 天拂晓在海边等,他真的会去等!” 黄绢眨著眼:“那就让他去等好了,他要做大情人,总要有一点代价的!” 原振侠长叹了一声。黄绢充满野性的大眼睛,挑战似地望著他,问:“如果让你每 天去等的话,你到甚么地方去等?” 原振侠一伸手,把黄绢拉向怀中,一面轻吻她的颈侧,一面道:“你知道的,何必 再问?” 黄绢在原振侠的轻吻之下,整个人软瘫在原振侠的怀中,双颊现出艳艳的红晕来。 在这样的情景下,再讲任何言语,自然是多余的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黄绢已经离去了,而黄绢的体香还在,昨夜的一切也历历在目。 原振侠发了好一会怔,甚至不能肯定,昨晚和自己缱绻了一夜的,是黄绢的真人呢?还 是她离开了身体的灵魂? 这种惆怅的情绪,一共持续了好几天。大约是一星期之后,上午,原振侠正要到医 院去,急骤的敲门声传来,原振侠一开门,门外的人几乎是直跌进来的。还没有站稳, 来人就已叫著:“我又见到她了!” 来人是鲁大发,当原振侠看到他的神情时,吓了老大一跳──鲁大发根本不必再逃 避记者,因为他的样子,可怕得不会有甚么人可以认出他来了! 他双眼深陷,眼中布满了红丝,脸色是一种可怕的灰白。而最主要的是他的神情─ ─鲁大发能成为万千影迷崇拜的偶像,自然有他的非凡丰采,可是这时,他十足是一头 斗败了的公鸡,随便在马路上拉一个人来,也比他神气得多。 这种神采尽丧的情形,自然是发自内心的。若不是他内心沮丧之极,发诸内而形诸 外,绝对不会使一个人,在外型上有这么巨大的改变的! 由于他看来如此可怕,原振侠吓了一大跳,竟没法听清他一冲进来时,说的是甚么 话。忙关上了门之后,转过身来,刚想发问,鲁大发又道:“我又见到她了!又见到她 了!” 原振侠这次,总算听明白了:“又见到了玉宝?在海滩上?” 鲁大发用力点著头,那副不知所措的愕然之情,令别人看了也替他焦急。原振侠吁 了一口气:“那又怎样,你担心甚么?” 鲁大发陡然尖声叫了起来:“我担心甚么?和以前一样,她突然出现,突然消失, 我见到的……见到的……是她的灵魂!” 原振侠也感到了一股寒意,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鲁大发双手掩住了脸,声音呜咽:“她一定……出了甚么事了,不然,灵魂不会离 开她的身体!她一定发生甚么事了……是不是黄将军的行动失败了?” 原振侠吸了一口气:“据我所知,黄将军的行动,还未曾付诸实行。” 鲁大发又颤声问:“土王发觉了?” 看到鲁大发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原振侠忍不住责斥:“你和玉宝根本没有见过面 ,土王能发现甚么?别胡思乱想了,玉宝有灵魂离体的异常能力,不会有甚么特别的意 外的!” 鲁大发急速地吞著口水,喉结也随之上下移动:“不,不!我知道,我知道!她一 定在极大的苦痛之中,她一定……” 他双手紧握著,嘎著声:“天!究竟还要让她受多久痛苦!” 原振侠叹了一声:“她究竟在受甚么样的痛苦,你为甚么不问她?” 鲁大发怔了一怔,坐直了身子,双眼直视向前。自他的口中,发出了一阵相当奇怪 的声音来,模糊不清地道:“我为甚么不问她?我……一见了她,还能记得问她甚么? 在她突然又消失了之后,我才想起事情不对,立刻到这里来了!” 原振侠又吃了一惊:“至多一两小时,你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了甚么样子?” 鲁大发道:“我不知道……我不能控制自己,要是她……有甚么差错──” 原振侠只好安慰他,因为黄绢曾向原振侠提及过计画的内容,原振侠也认为可行。 他道:“你放心,计画是可行的,玉宝不会有事!” 鲁大发仍然双眼发直,原振侠道:“她出现的情形怎么样?这种奇异的情形,实在 是灵学研究者,千载难逢的课题。” 鲁大发道:“我回到村子里,每天天亮之前,我都到海边在等著……” 后鲁村和十年之前的后鲁村大不相同了,就像鲁大发和十年之前的鲁大发大不相同 一样。可是大海是亘古不变的,海滩边的礁石,也是亘古不变的。拂晓之前,踏在润湿 的沙滩上,埋在沙子中的蚌,也一样会发出“滋滋”的声响,喷出细小的水柱来,海风 也仍然是这样的迷人。 当鲁大发徜徉在海滩上的时候,海边宁静得惊人。鲁大发的心境,又紧张又焦急, 但是又充满了希望。 黄绢说在一个月之内,玉宝就可以和他在一起,这种许诺,简直给了他新的生命! 但是他内心深处,却又十分害怕,害怕事情会有变化,会没有那么顺利…… 事情如果没有那么顺利的话……鲁大发全身发抖,简直不敢想下去! 在海滩边,他倚在自己的铜像边上,望著辽阔遥远的海面,设想著忽然有一艘快艇 ,冲开了海面上的晨雾,他日思夜想的美人,就站在艇首,迅速向他靠近! 他也设想著,突然之间,会有一架直升机,在朝霞迷人的天空,盘旋下降。然后, 他心上人自直升机上跳下来,他迎上去,将她接住,紧拥在怀中! 连绵不绝的遐思,使他度过了焦切等待的时光,每天都是如此。直到今天早上,他 又如常来到了海边,天色还很黑,下弦月给人以一种十分残落之感,挂在天边,海面上 雾相当浓,一大团一大团的浓雾,在海面上滚来滚去。鲁大发倾听著海水拍打著礁石的 声音,憧憬著日后和玉宝在一起的日子。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了一下听了令人心为之抽搐的低叹声! 鲁大发一听就可以肯定,那是玉宝发出来的声音。他一时之间僵住了,无法转过身 来,因为事情实在发生得太突然了! 但是,在第二下低叹声才一传入他耳中之际,他已经转过了身来,他立即看到了玉 宝! 玉宝仍然穿著黑色的丝睡衣,那是一种十分暴露的款式。她雪白的肌肤,十之七八 暴露在外,即使在黑暗中看来,也是如此眩目。 她的眼神迷惘,神情哀伤,当她看到了鲁大发的时候,她陡然地震动了一下。 那时候,鲁大发根本全身发抖,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是和玉宝四目交 接。玉宝陡然发出了一下呻吟声,一下子就扑进了鲁大发的怀中,鲁大发自然而然,手 臂一紧,把她紧紧地拥著。两个人的身子都在发抖,鲁大发只觉得一个娇柔软馥的身体 ,和自己的生命,已混为一体,颤抖的节奏,就是他生命的节奏! 玉宝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一面发抖,一面发出一种令人心碎的呻吟声。鲁大发唯 恐失去她,把她拥得极紧,他全然不知经过了多久,也全然不能思想,只是全副心神, 全身每一个细胞,都陶醉在把日思夜想了十年的人,拥在怀中的那种极度的快乐之中! 玉宝在一扑进了他怀中之后,就把脸埋进了他的怀中,没有抬起头来。鲁大发可以 感到她呼气,呼在自己的胸口,也可以感到有温热的润湿,那一定是她在哭,她的眼泪 弄湿了他的胸膛。 鲁大发过了好久,才挣扎著想问一句:“为甚么伤心?”可是话还没有说出来,玉 宝陡然发出了一阵抽搐一样的声音,抬起了头来。 鲁大发看到了一张美丽之极,但是也哀伤之极的脸,泪水还在涌出来。在那一刹间 ,鲁大发明白了,在自己怀中的玉宝,并不是黄绢将之从王宫中带出来的玉宝真人,而 是和十年前一样的,是玉宝离体的灵魂! 她为甚么那么哀伤?在王宫中的玉宝发生了甚么事?何以她的灵魂又离开了她的身 体?是不是她的身体,这时正处于极度的痛苦之中? 当鲁大发想到黄绢转述的,玉宝的痛苦、恐惧之际,鲁大发已经可以想到,这时玉 宝一定在遭受著非常的痛苦。鲁大发不由自主,发出了悲愤欲绝的叫声来,同时,一阵 昏眩,使得他站立不稳,向后跌出了一步。 而也就在那一刹间,玉宝不见了!他怀中空无一人,虽然他的双臂,还是保持著环 抱的姿势! 鲁大发惨叫了起来:“玉宝!” 他一面叫,一面在海滩上向前奔著,一直奔到海水浸上了他的胸口。他双手无助地 在水中划著,嘶哑著喉咙叫著,朝阳在海面上闪起了万道霞光──玉宝不见了。 鲁大发的思绪紊乱之极,他想到的,只是那晚和原振侠、黄绢在一起的时候,分析 灵魂会离开身体,这种特异现象的可能性,总是在身体有著特异的经历之际。 刚才,玉宝的神情是那么愁苦,这说明她肉体上所受的苦痛已到了极点,痛苦到了 灵魂出窍的程度! 这实在使得鲁大发疯狂。他全身湿淋淋地回到了岸上,半秒钟也不耽搁,就奔向码 头,跳上了停在码头边上,他那艘性能良好的快艇,把速度提到最高,离开了后鲁村。 他必须找人去谈一谈,距离他最近而又能和他倾谈的,自然只有原振侠。 快艇在海面上飞驶,鲁大发的思绪比被快艇划开的海水更加沸腾。在黄绢处,他知 道玉宝自十二岁以后,就对土王充满恐惧感,那么,最可能的,自然是土王又在蹂躏著 玉宝──土王是有这个权利的,玉宝是他的妃子。可是玉宝又是鲁大发痴情万种所钟的 人,鲁大发在这时,心里如同刀割一样,一阵又一阵的剧痛,令得他几乎窒息! 要不是他的心中感到了如此深切的痛楚,他也不会在不到两小时,整个人都落了形 ! 他的心中,千万遍叫著玉宝的名字。能够坚持到原振侠的住所,已是极不容易的了 ! 他在喘著气,对原振侠讲完了“又见到她”的经过之后,身子发著颤:“我想知道 玉宝现在的情形,求求你──” 原振侠又惊又怒:“你疯了?我有甚么法子,知道土王妃子现在的情况?” 鲁大发喘著气:“我找黄将军,她或者有办法!” 原振侠不出声,走入浴室。出来的时候,手中拿著一杯水和四颗药丸:“吞下去, 你现在需要的是镇定,吞下去!” 鲁大发显然甚么也不在乎,接过药丸来,一口吞了下去,连水也不喝。他还在哀求 :“黄将军或者有办法──” 原振侠正色道:“黄将军在实行她的计画之前,绝不能有任何打草惊蛇的行动!你 知道吗?一切,全是为了你,为了你!” 鲁大发木然坐下,汗水涔涔而下,令得他的头发贴在额角上。 原振侠道:“你会沉睡超过五小时,我到医院去,在你醒过来之前,我会来看你! ” 鲁大发缓缓抬起头来,药性开始发作,他的行动已经开始迟钝。 原振侠把他扶到了长沙发上,令他躺了下来。鲁大发还在竭力挣扎著,想睁开眼来 ,可是他的眼皮却一直向下垂。 原振侠把了把他的脉搏,放下了他的手腕,再翻开他的眼皮看了一看,发现药力发 作,他已经睡著了,就替他盖了一张毯子,离开了住所。 虽然原振侠知道鲁大发这一睡,至少超过五小时,但是在中午休息的时候,他还是 回来看鲁大发。 在他还未曾打开门时,就听到了一种十分怪异的声音,自门内传了出来,令他吃了 一惊。门一打开,他更是吃惊! 鲁大发并不是躺在长沙发上,而是直挺挺地站著! 他站立的姿势,其实也不是很怪,可是却又诡异莫名,普通直立著的人,是绝不会 给人以这样僵直之感的。他不但身子是僵直的,双眼睁著,眼珠却一动也不动,直勾勾 地望著前面。 原振侠这时,就在他的身前,可是他却分明未曾看到原振侠。他的眼睛之内,一点 生气也没有,别说还有甚么忧郁的神采了,眼珠子看起来,简直就是两粒小石子。 原振侠大声叫了他两下,他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使得原振侠不由自主,伸手去探他 的鼻息。 鲁大发人还直挺挺地站著,原振侠实在没有理由怀疑他是否死了,而去探他的鼻息 。但是由于他的样子实在太怪异,原振侠实际上,根本未曾怀疑,而是根据医生的本能 ,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当原振侠的手指才一凑过去时,著实吓了一跳,鲁大发竟然没有气息! 但是随即原振侠知道自己虚惊了,鲁大发不是没有气息,而是他的呼吸十分缓慢, 而且,呼吸也相当微弱。原振侠提起他的手来,脉搏也相当慢。 原振侠全然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一面拍打著他的脸颊,一面撼动著他的身子。鲁 大发就像是一个木偶一样,任人摆布,而且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在三分钟之后,已令鲁大发在沙发上躺了下来,情形仍然没有改变。原振侠作为一 个医生,也不知道发生了甚么事情,他只知道情形极度不对劲,自然是越早抢救越好。 所以他去拨医院的急救电话,准备将鲁大发送到医院去再说。 可是,他才拨了两个号码,一下惊心动魄,充满了痛苦、悲愤、激动、绝望的嗥叫 声,突然传出,震得原振侠连手中的电话听筒都滑了下来。 他连忙回过头去,看到鲁大发已经坐了起来,样子可怕之极。本来是苍白的脸,这 时几乎涨成了紫红色,大大小小的汗珠,布满了他的头脸。 从他那种青筋暴绽,满面通红的情形来看,像是他的血管随时可以爆炸,化成血珠 ,自他的毛孔之中渗出来。 他双手紧握著拳,指节骨“格格”直响,然而,最可怕的,还是他不断地一下又一 下在发出嗥叫声,叫声之中充满了悲痛。他像是要在这样的叫声之中,把他心中的伤痛 都迸发出来。 原振侠也不禁被这种情景,吓得怔呆了半分钟,也来不及放好电话听筒,就扑过去 ,厉声问:“你干甚么?” 鲁大发面颊抽搐著,随著他面颊的抖动,汗珠子迸散开来,洒在原振侠的衣服上, 衣服上立时出现了一点一点的湿痕。 无论原振侠怎么呼喝,怎么摇撼他的身子,他仍然这样叫著。不到五分钟,他的声 音显然嘶哑了下来,原振侠知道,他再这样叫下去,声带很快就会撕裂,以后可能再也 发不了声! 可是原振侠却无法制止他,他一直在叫著。那种嗥叫声,虽然在光天化日,也听得 人毛发直竖! 为了制止鲁大发再这样叫下去,原振侠也狼狈得一身是汗。最后,在重重掌掴了他 两下,而他仍然一无所觉之后,原振侠喘著气,咬著牙,把一盆冷水,向著他兜头淋了 下去。 这一下收了效,鲁大发停止了嗥叫,急速地喘著气。然后,身子开始蜷缩,缩成一 团,把头埋在双膝之间,仍然在连续不断地,发出伤心欲绝的呜咽声。 原振侠吁了一口气,坐了下来,看著鲁大发。鲁大发全身透湿,一半是由于刚给淋 了一大盆水,一半是由于他流的汗。他蜷缩著的身子在不住发著抖,又过了至少有十分 钟,才见他慢慢抬起头来,口唇发著抖,然后,才发出了嘶哑之极的声音:“我……见 到了她,她……她……” 原振侠的心中,甚至有了一种厌恶感。就算再爱一个女人,像鲁大发那样,也实在 太过分了,所以他的神态十分冷淡:“你已经说过了!” 鲁大发十分艰难地道:“不,不……我不是说今天……清早……在海滩看到……她 ,而是……刚才,刚才我看……到了她!” 原振侠陡然一怔,一时之间,不明白他这样说法是甚么意思,只是隐约感到其中一 定大有文章。他想起了才进门时,鲁大发的那种怪异神态,失声道:“你是说,你…… 刚才……刚才你的灵魂,离开了你的身体?” 鲁大发抽搐著:“我猜……是这样,不然,我怎么能够……看得到她……我不但看 到了她……而且也看到她,在受甚么样的痛苦,她……她……” 鲁大发讲到这里,陡然发出了“啊”的一下惨叫,痛哭起来。 像鲁大发这样一个英俊挺拔的大男人,哭得这样伤心,那真是不多见的情景。原振 侠皱著眉,思绪紊乱之至──灵魂离开肉体这种异象,竟然就在他的眼前发生,真是不 可思议之至! 鲁大发一面哭,一面还在抽抽噎噎地说话:“我……忽然瞌睡起来,在将要睡著之 前,我忽然想到,人人都有灵魂,我自然也有,如果灵魂离开身体,可以……” 鲁大发在服食了四颗镇静剂之后,身体上的生理现象,是迅速进入了睡眠状态。可 是他是那样焦切地想知道玉宝的处境,他的脑部,开始了异常的活动。他想到了为甚么 自己的灵魂不能离体?如果能够的话,应该像玉宝在他身边出现一样,他也可以在玉宝 的身边出现! 这是极其异想天开的想法,但是一想到了这一点,这个想法,如同大群野马在原野 奔驰一样,再也无法停止。 他变得甚么也不想,在迷迷糊糊的半睡状态之中,脑部的活动,除了想自己到玉宝 的身边之外,甚么也不想。而且这个愿望,是那样热切,他已经把自己的整个生命,注 入了这个愿望之中。 药力继续发挥,他觉得自己的神智越来越是迷糊,可是那一点信念,却又越来越强 。终于,他失去了知觉,可是在失去知觉的同时,另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也立刻产生 ──他竟然感到了无比的清醒,而且,在那一刹那,他看到了他自己! 他真的看到了他自己,看到他自己躺著,一动不动,可是神情极痛苦。那种极度的 痛苦,使得他不愿意再看自己,而意愿才起,他就进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在黑暗之中,有著各种各样难以形容,他从来也未曾听到过的声音。他十分清楚地 知道:目的达到了,他的灵魂已经离开了他的身体。 一阵极度的兴奋,使他想看看自己的灵魂究竟是怎样的,可是却无法看到任何东西 。他感到自己有一个身体存在,可是那个身体躺在沙发上。这时,他的身体不和他在一 起,灵魂是看不见摸不著的,但却又可以感到外界的一切。 这实在太奇妙了,他不断在想著:玉宝!玉宝! 突然之间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他听到了一阵哀号声。那种哀号声,才一入耳之 际并不强烈,可是顷刻之间,就变得撕心裂肺。而且,他一听就听出,那是他的玉宝在 哀号。 他大声叫了起来:“玉宝,你在哪里?” 可是他的叫声,他也只能“感得到”,而不是像有身体的时候一样“听得到”。 他叫了好几声,突然,像是舞台上的灯光由暗而明一样,逐渐地,他可以看到一些 甚么了。他先看到一张极大的床,床上有一个人,正在缓缓扭动著,哀号声正自床上传 出来。 渐渐地,更明亮,他看得更清楚。看到那张床的一切,装饰华丽之极,有四道金光 灿烂的炼子,扣住了床上那人的手腕和脚踝。 床上是一个肌肤雪一样白,滑柔丰满的裸体女人,遍体是汗。以致她的乌黑的长发 ,全都紧贴在她美丽的胴体之上。 床上被金炼扣住了手腕和脚踝的美女,身子在缓缓扭动著,发出惊心动魄的哀号声 。由于金炼的羁绊,她身子扭动的幅度不能太大,可是仅仅是这样的扭动,由于这胴体 是如此动人,也已经是极度的美艳! 这样的一个美女,为甚么要发出哀号声呢?鲁大发有点不明白。 他想靠那张床近一些,可是却发现自己无法接近──他这时根本没有身体,不能叫 自己的脚来移动。但总有点方法可以移动的吧!然而又偏偏不是,他被固定在一个地方 ,一动也不能动,那地方,恰好可以使他清楚地看到那张床,和床上的美女。 他甚至无法说出自己离那张床究竟有多远,反正可以清楚看到就是了。情形就像在 夜晚仰视星空一样,一颗一颗的星星,历历可数,就在眼前,但是有谁确切知道,自己 离哪一颗星星有多远呢? 突然之间,哀号声停止,床上的美女陡然坐了起来。由于她手腕上扣著炼子,她并 不能完全坐直身子,只是挣扎著抬起上身来。 当她这样子的时候,长发披散开来,鲁大发看到了她的脸。 玉宝!他的玉宝! 玉宝全然像是一头被捆绑起来,将要受到屠宰的小动物一样,在她美丽的眼睛之中 ,充满了恐惧和哀伤。她的视线转向一侧,像是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她的身子 在发著抖,挺耸的双乳和红艳的乳尖,也在微微颤动。 看她的情形,还想把自己的身子紧缩起来,但是她却做不到这一点,因为她的足踝 也扣著金炼。她不但不能缩起身子来,而且一双修长柔白的大腿,也不能并拢,只好张 开著。 看到了这种情景,鲁大发已经不能忍受之极,他大声叫著,勉力想使自己接近玉宝 ,好帮她扯脱扣住她的金炼。可是,不论他如何努力,他连自己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而且,他和玉宝之间的距离,简直是无穷大,不论他如何努力,他总是在原来的位置, 和玉宝之间的距离,始终没有改变。 他感到自己开始碎裂──那是一种比肉体碎裂更痛苦的感觉。灵魂是没有形体的, 没有形体,拿甚么来碎裂呢?但是只要在感觉上感到碎裂,也就真正有了碎裂的那种痛 楚!